Asteroid

什么都吃

出走

名场面瞎演绎。

写完才发现有个贼大的bug但是不想改了只能看看小叶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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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长大的小孩儿口音大多重,一张嘴就是四平八稳端得很正的老江湖,声音尚且稚嫩,已然有了公园背看手遛鸟的老大爷风范一一这是叶修。


叶秋就活泼泼的,有个小孩儿样子,字正腔圆地读课文,穿着背带西装裤打着领结字正腔圆地在晚会上报幕,字正腔圆地站在餐厅冲楼上喊:“混帐哥哥把我书包里那一打游戏卡还回来!”


叶修身上挂着件晃晃荡荡的白棉背心,黑色的大裤衩子拖到膝盖下边儿,摇着蒲扇靠在藤竹摇椅上:“你要我还我就还,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跟这种人吵架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因为对方会完全扭转日月乾坤,秉承着“讲别人的理,让别人无理可讲”的原则,仗着早出世几分钟和五毫米的|身高优势,一锤定音,一锤子把他敲得晕头转向,眼泪汪汪。吵不赢还会被气到哭鼻子,赔本赔到姥姥家去了。


打架也不行,哪怕打架叶秋是占优的。叶修那家伙就像根挂面,细细长长软塌塌的一条,宛如秋叶在风雨中飘摇飘摇飘摇,叶秋把他的招数称为肥宅快乐拳,因为实在是太废柴了。但打完之后俩人都会被叶家家规罚得嗷嗷叫。


《叶家家规第二十二次修订版》第三十七条:若发生矛盾至于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不论原因每人二十大板罚俸一月,两日内上交情深意切的忏悔书各一千字(不会的字可用拼音代替)并在大院内游行循环朗读二十分钟,此后两人需拥抱三分种并高喊:“啊!我爱你!我的兄弟!我们的情谊比海还要深!”


太恶心了,叶秋直掉鸡皮疙瘩。


他想到省吃俭用的辛劳和这几日做牛做马做家务的艰辛,怒火翻腾着从地心钻出来跋涉过地幔路过口香糖一样的软流层,引燃了古早蕨类植物的尸体千万年沉积而成的碳堆和煤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变成一颗可与149597870700米外那个生命不息核聚变不止的氢氦混合大气球争辉的大火蛋。


是的,叶秋在沉默中爆发了!


他像个窜天猴一样炸到了叶修身边:“有本事来打一场!”


叶修:“拳皇还是红警?我不陪你玩森林冰火人。”


叶秋:“跑跑卡丁车!我要用实力来证明——”


 一局打完。


叶修:“证明什么?你的弱小?”


叶秋:“靠,不行,换赛制。换装游戏十三局七胜。”


他过于谨慎了。叶修以一身乞丐装成功地连输七局。在换装小游戏上,叶秋终于挽回了自己的颜面!


 


晚上关了灯,叶秋爬到上铺,窸窸窣窣地铺开被子,刚蒙好下巴尖儿,床板就遭到一记重击,吓得他肉眼可见地哆了一大嗦。他不甘示弱,把两条腿竖起来让它们顺应万有引力定律和能量守恒定律将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再利用动量守恒原理使出了天谭深渊中借来的洪荒之力砸向了床板。


砸完他解了点气,一抬下巴:“嘛事儿?”


叶修声音有点闷:“哎,那什么,哥不是故意的啊——我今儿看见你书包里头,呃,有封情书,就在那游戏卡隔壁。”他顿了顿又接道,“你看见没?”


叶秋一路从脖子烧到头顶,血液争先恐后涌上来,脸颊耳朵都清晰可感地烫起来,在已经凉下来的秋夜里成为一个巨大又显眼的红外辐射源。


“关你毛事!”他的声音也闷了几分,“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呢。”


叶修一听就知道他对那女孩儿有点儿意思又没多大意思,答应又不好开口,拒绝又舍不太得,小孩儿跃跃欲试地想要探手触摸炙热灼手又明亮的火苗。


生活不易,修修叹气。


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按理他该给出建议和胡扯到天际的人生建议。但以他比叶秋多活的那几分钟和五毫米身高差,他实在没多出什么经验。他想到伴侣就不可避免地想到未来,想到那天放学以后找鼠标时找到的继承合同和起夜时听到的父母的低语,忧愁的小火苗几下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他多叹了一口气。


“你想过以后吗?和什么人在一起,做什么工作这种?”他听见自己问。


叶秋静了几秒,报菜名儿一样吧啦吧啦一大通:“主持人老师宇航员画家科学家啊还有厨师......这样子。你呢?”


叶修转了转眼珠子:“打游戏——吧。”


叶秋有点疑感:“打游戏打多了不会厌吗?唉算了,反正还远着呢。”他伸开手脚躺得规整,“爸妈肯定不让,你还是——趁早儿——找条出路罢——”


尾音还吊起了戏腔。


叶修没吭声,翻身睡了。




十五岁生日那天,爸妈坦诚谈了他们的就业问题——不如说是通知。老规矩,一政一商或者两个都从商,过年的时候家里到处西装革履,像一群说好话的乌鸦,满脸虚浮的笑。一圈儿叔叔好伯伯好加标准假笑搞得俩人身心俱疲,回了房间简直要吐出来。


叶修:“你想当黑乌鸦吗?”


叶秋:“你想当叶叔叔吗?”


修秋反封建统一战线正式建立。


叶秋慷慨激昂跃跃欲试:“冷战!离家出走!暴力反抗!”


叶修:“Too young too simple。你这样,他们一看,给我们的自由明显过了火,马上就加强管控收缩包围圈坚壁清野实施三光政策,此绝非长久之计。贤弟,我们须从长计议。”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叶修第四次因为逃课打游戏伪装自闭被家访以后,叶秋意识到统一战线破裂了,他再一次被欺骗了。他小打小闹一样的跟父母怼着干被视作小孩子脾气,连横过来的眼神都沉在允许和纵容的边界里。


但叶修不一样,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叶修的存在使整个家中的氛围像一艘倾斜的船,海水漫过每一块甲板的纹路,逐渐侵蚀,空气日益凝滞。他甚至不敢出声打破它平稳缓慢而不可避免的下沉,每天早上起来都嗅到更浓重的海雾。


所以当他看到叶修留在桌上的“我去打游戏了帮我打个掩护”时心里咯噔一声,如同又咸又硌的海水淹没口鼻,强硬地塞满胸腔,却心跳如雷地未敢多作他想出门上学。


他想,我是有心无胆的。


他又想,我是支持他的。


但他发现自己身份证不见了的那一天,第一个念头是“他居然有出门要带身份证这种常识?”


下一瞬:“混账王八蛋!”


 


叶修拖着箱子走在北京空荡荡的大街上。太早了,天还黑着,像一块巨大的龟苓膏一样一戳一弹,凉凉的,被灯光一下子挖去一勺。


此时的叶修还不会抽烟,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只知道说话,拖着一口京片子没精打采。他语速不快,强行提了几分精神,毫无逻辑地巴拉巴拉一通。灌木丛中的野猫被他吓跑一只。 


 “这是历史上最著名的一场出走!我们可以看到,伟大的游戏家叶修挣脱出压迫着他的沉重枷锁,又一次自由地行走在了这广阔的天地间!当然,为了便宜行事,也由于出行仓促,他不得不借用他弟弟那文静弱气像个女孩儿样的名字,但姓名终究是身外之物,他相信,只要他成了游戏之王,这一切都不会再被世界重视所有人都会记住他的故事……”


他忽然停了话茬。昨晚爸妈找他谈了一次,态度明确,可以预料到接下来手段之强硬。最后爸爸怒了,睡衣上的黑蓝格子一下子站起来变大,冲他大吼:“有本事你走!走!走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走!走!走!这个音鼓槌一样敲着他的神经,鼓噪地折腾着他的脑子,把血管都震痛了。他在一片疯狂的喧嚣中茫然地睁着双眼睛,好,明天就走。迈开大步走,不管先迈哪条腿。走啊!他像是被起跑器猛地一下弹出去的运动员,脑子里紧张成了黑夜下的海,海面上居然映着蓝色黑色的格子,天上有颗金黄的星星。


爸爸袖子口有一颗金色星星的纽扣,他回想起那个颗在海面上来回闪烁的星星,心情异样地宁静。


叶修像要上学一样快步走到了公交站,整个人像是只剩了两条腿。他抬头看,火车站三个字脱颖而出入了他的眼。


他不想停下,丢了箱子在车站站台像个遛鸟大爷一样来来回回地走,走着走着他开始跑,来回几十米冲来冲去,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叶修你个大傻x!


但是他不能停,停下就会被追上被抓住被一片海水吞噬。


走啊——!


很快他就跑不动了。他喘着气坐到地上,毫不在意沙土和一只路过的蚂蚁。呼吸又急又深,猛烈地压着肺里的空气。


他忽然伸手抱住了膝盖,流露出了一点少年应当有的脆弱。


然而并没有哭,他很快地眨着眼睛,气息不匀地为自己简单的理想辩护。


他也是在探索一个世界的规则,在用自己的脑子解决这个规则下的问题,甚至创造自己的规则。


这不是玩物丧志的志吗?为什么会是玩物丧志的物呢??


他小声地给自己打气:“叶小修,等你成为一个强者,成为世界的主宰,成为神一样的人,你就不会在乎这些了!”


他也不知道是哪些。


龟苓膏化开了。叶修想,现在是一碗藕粉。


他伴着肚子的咕咕声,豪情万丈地想,去他妈的,老子要做红警第一人,泡泡堂第一人,扫雷第一人,拳皇第一人,CS第一人,换装游戏第一....…


他微妙地顿了下,自己笑了出来,越笑越厉害,鼻涕眼泪一齐飚了出来。好容易止住,他笑得没了力气,大手一摆,还有那个新出的没来得及玩的,叫荣耀的来着也都第一人好了!




叶修站在大厅,仰头看着滚动的红色字幕,在最近的一串里点兵点将,玩儿似的决定了归宿。就你了,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伸出一根尊贵的手指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去尝尝看西湖醋鱼吧。


火车缓缓启动,他盯着一根根刷成白色的杆子出现又消失,抬头望了一眼天。灰蒙蒙了十五年的天有一刹蓝得让人心醉。东面太阳已经出来了,迎面而来的光有些刺眼。


叶修拢了拢衣服,眯上眼,微微笑了。


他手指在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隐约在哼一首歌。




和陌生人在一起,


我永远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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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蓝钦《同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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